林薄荷

听闻为所见(六)

我回来了

开学之前破事太多 身心俱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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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出城去玩的计划提前了一周。

茨还在纳闷新经纪人怎么这么好说话,在队友们的谈话中拼凑出了保密工作不严实的传言,也才具体得知到底为什么会在大晚上的时候突然听见凪砂暴怒随即跟人打起来的声音。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事他也有份。他先听见了有人开门的声音,于是戳戳凪砂让他出去看看。结果凪砂出了房门开灯之后就闭了嘴转身拿了他的盲杖出门,冲突声响到睡着的另外两位队友都起来了。

他最后怕闹出问题走出去拦下了凪砂,让队友报了警,也没能知道大半夜的翻进他家里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所以阁下。”

这四个字刚开口,凪砂就把耳机里面的声音加大了两格,示意他并不想聊。茨苦笑了一下过后把音量调回去,右手握着盲杖跟着放空。

凪砂找的地方是个安静的郊外小镇,风景宜人,人口简单,总的来说是个好地方。

风景对茨来说不太重要,但是他还是找了个借口让凪砂挑了个稍微好看点的地方转换心情。

“外面风景大概什么样?”

“天空很干净,水很干净,养出来的植物感觉也比城里面要有活力得多。”

茨牵着凪砂的左手压着自己的手机,里面正好停了节目开始插播这附近的天气预报。只要是出门凪砂就一定要牵着茨的手,无论谁说都不放。茨本来想说自己手上有盲杖不用一直这么抓着,就被凪砂以盲杖不如他眼睛好用的说辞震的一句话都没法说。他这才恍恍惚惚意识到,凪砂好像对于他自己一个人走这件事情有很大的意见。

茨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好像已经被凪砂养在温室里了。

他把盲杖挂在手上,把嘴角的鬓角头发弄到耳后去,一边默默吐槽自己的这份迟钝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的脑子怕不是在没了眼睛的时候也跟着丢了。

他应该把围巾拿过来的,这样还能把手抽出来。现在什么都做不了的茨只能捏着自己的头发,回溯自从他失明以来两个人的相处模式。

没什么问题,只是角色互换了而已。也不知道阁下什么时候才会觉得麻烦。貌似也不算是互换角色,他虽然管的事情多但也没有完全把人完全从社会里隔开。不过毕竟当时他们两个都看得见前路,而现在他看不见,所以隔开来或许也是有道理的。

他捏着头发的手指尖停了一瞬,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试图把自己的脑袋从冷血的死胡同里拽出来。

“怎么了?”

凪砂这句话是在他耳边说的,吹过来的气息差点让他从动车座椅上跳起来。

“咳,没有问题,阁下。”他想起来自己在公共交通上,勉强还是维持住了音量。

只是不知道对方会做什么反应。茨说完之后面朝着右下方,即使看不到他也想要避开凪砂可能探视的目光。

“茨。”出乎意料地,凪砂这次居然把他的耳机摘了下来,再次贴了过去,“你脸红了。很热吗?”

茨被最后一句话气得七窍生烟直接决定甩开凪砂的手伸手一拉帽子背对他抱着盲杖坐。果不其然,凪砂在他身后偷笑出了声,甚至又凑了过来想要在他耳边说点什么东西要逗他。

凪砂刚喊完名字就被茨推开,手上还多了根本来挂在茨手上的盲杖。这回茨不仅转过了身,甚至扯了帽子试图从每个可能的角落挡住凪砂。他的左手被凪砂扯回来,屡次尝试也没能把手抢回来,只能就这么尴尬地一只手插兜带着帽子面向凪砂的反方向。

这么一打岔,茨原本绕在脑子里的想法全被打散,换成了针对凪砂本人的各种碎碎念。

大脑开始放空的茨终于感觉到半夜不睡觉带来的坏处了。

摇摇晃晃的动车有催眠的效果。尽管为了以防万一出门前喝了咖啡,对于咖啡因早已耐受的茨逐渐因为此前出差养出来的习惯再加上精神疲惫弄得连连打瞌睡,脑袋都抵到了座位旁边的窗户上。

凪砂没用多少力气就让原本靠在窗户上的茨躺在了他腿上。茨被重新戴上耳机,神情都非常放松地一路睡到了站。


“貌似有烟花。”

茨想着此前参加过的烟花大会等着凪砂的下文,然后想起来现在烟花的地位跟眼镜差不多。

凪砂直到给他戴上纱布都没有再说什么话。应该也是意识到了。茨稳稳当当地坐着,面上毫无波澜,一边开始思考变得有了人情味的凪砂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茨决定开始自我安慰,下压毫无意义的纠结。纱布的第一层很轻地贴着眼皮,第二层稍微有点压迫感,打结后仿佛箍着脑袋,头发被挑出去之后才有点余裕空间。

“如果阁下想要去看的话也不是不行。”茨最终还是开口了,“走前请记得打开电视调到新闻频道。”

原本流连在茨发梢的凪砂停了一瞬,然后继续了手上的动作,声音听起来有轻微的失落。

“本来想去的。茨不去的话就算了。”凪砂的手顺着茨的发梢轻轻地划过颈侧的皮肤,然后稳当地按在了茨的肩膀上。

茨感觉到有把刀悬在了他的头上,决定落下的是凪砂的下一步行为,而凪砂只是一直保持着沉默,最后摸了摸茨的头。

两个人当中横着的死寂还是没有打破。进了游乐场之后好了很多,一部分是四周潮水般的人流不可能寂静,一方面是茨看不到需要凪砂来告诉他要去哪玩,由此两个人倒是开展了聊天,就是聊的东西都不在点上。

凪砂一直回避着茨的问题,而茨也相同。两个人不再是队友了,默契程度反而提高了。

如果能在舞台上也能有这种程度的默契,茨觉得自己的大业能提前很久。

他咂了下嘴,把注意力转到别的地方,听着四周嘈杂的人声理不出什么头绪也不知道该想什么,听着附近小孩子惊叹的声音从未如此痛恨过人类对视觉的偏爱。不对,也是有过的,眼镜发雾看不到东西的时候他也会想要骂,不是对谁,不知道该对谁,所以只能痛骂自己。

阁下去买东西了。茨也不知道要走去哪。

“茨?”

得陪阁下直到晚上了。

要等到晚上啊。茨叹了口气,向着不知道是哪里发呆,手上的盲杖扫着前面的地面,随意地找着任何能够占据思绪的东西免得无聊。耳边的声音嘈杂而飘渺,让他只想大吼闭嘴,静不下来,想不了事情。

他现在脑子里空空一片。刻进身体里的本能仍旧存在却大不如前,脑子里的弯弯绕绕已经不知道挤到了哪去。脸还是那张脸,他却没把握保证别人看见他之后就能立刻认出来。

“茨。”

身为辅佐者,他现在被自己应该照顾的人照顾着;身为决策者,他现在看不到决策的有效性,也没有办法修正决策;身为执棋者,他直接被踹出了公司的核心管理层,此前所有的布局不说功亏一篑,也不可能再达到任何预期。

孤立无援,看不到能够伸出援手的人,也不想麻烦身边的任何人来继续拖着他上路。为数不多的好运貌似在他出院之后就被消耗殆尽,越是不想麻烦周边人带来的问题就变得更多,就连说话他都不敢找人。来访的前同事忙里抽闲,工作结束的前队友需要休息。

四周仿佛被建起了不可视的壁垒。茨握紧了手上的盲杖,被自己的头脑弄得心烦意乱,于是下意识毫无目的地朝着前方走了起来。

他不甘心,但也他由内而外感到力不从心。于是他收手,安静地坐在阳光普照的沙发上,体会着根本无法达到内心的温暖,告诉自己没有死已经是最好的情况了。

可他仍旧深夜辗转反侧睡不着。

“茨!”

手腕被一把握住,让茨整个人都拉得停了一瞬间。他现在在哪?

“你前面是湖。”跟平淡无波的声音不同,茨的手腕被凪砂抓得很紧,甚至隐隐有点疼痛的感觉,“能不能等我?”

茨用着情绪高昂的俏皮话安抚着凪砂近乎焦虑的情绪,握在茨手腕上的手在死死捏了很久之后突然就松开了,换了一只手牵上茨没握着盲杖的手带着茨往后方走去。

“别跳。”当茨以为今天就会这么安静地过去的时候凪砂突然开口了,“跳湖会死的。”

“阁下,我学过游泳。”茨没有停下跟着凪砂的脚步,“我不一定就会死。”

凪砂停下了,茨一头撞了上去。

“你什么都看不到还想保命?”

奇怪的感觉。仿佛被掐住了心脏,诡异的酸楚从胸口一直蔓延到喉咙甚至到舌尖,但是吐不出来。而且不是连续的。一下,又一下。但也没有断开。

酸楚过后是无名的愤怒。

“这好像不是我的错。”茨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在抖,“他要找的人又不是我。”

闭嘴。快闭嘴。

“你在怪我?”

茨的所有情绪因为凪砂的这句质问消失了。

“没有,阁下,您想多了。”他声音平静,掏出手机,听了听现在的时间,然后重新开口了,“去找殿下他们看烟花吧。”

凪砂很长时间一句话一个动作都没有,久到茨都觉得凪砂可能早就走了。他做了个深呼吸,把盲杖重新握在手里,然后被凪砂拽了拽袖子。

“算了。回家吧。”

茨这次没有坐在副驾驶上,而是拉拉开了后面的车门坐上去,系上安全带,靠在车门窗户上,抱着盲杖听着凪砂打电话找理由解释他们两个的缺席。

刀落下来了。除去酸楚和愤怒外,车窗玻璃的冰冷和不知何处而来的安定感一同滚进了茨的脑袋里,随后就是空洞和悲伤。

茨不是喜欢哭的人。他把酒店床上的被子盖过自己的头,蜷缩在一起,浑身发抖。

随便吧。他的人生早就毁得一塌糊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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